尤吉还不想死。虽然并不后悔离开林洛,但他对自己的运气实在不敢恭维。如果想活命,那城门前绝不是一个好地方。他向远离城门的方向走着。这不仅与人流相反,他一身洁白的长袍也分外显眼。是否该找一套平民的服装呢?尤吉这样思考着但还没将这个计划付诸行动他就被认出来了。
一队澈夏军队经过,队伍散乱,不仅因为穿着不统一。从他们的脸上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出他们刚打完一场惨烈的仗,而且输了。有些人已丧失信心而愁眉苦脸,面含愠色的应该还留有一分坚强。
"冰镜法师?是你吗?"这人走到面前,尤吉才认出来,是以京亚•陈茶。
她的形象着实吓了尤吉一跳。原本深蓝色的上衣和白色的短裙都被血污浸染,是几乎发黑的深红色。头发散乱,脸上也是血迹斑斑。她双手撑着剑,仿佛不这么做就无法站稳一样,腰间纳剑的剑鞘也不见了。
尤吉站在她面前甚至感到有些难堪,自己身上洁白无暇的长袍简直就是对她的嘲笑。尤吉很想施个法术让她看起来不这么狼狈,但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做,他并不擅长这类法术。
“我们没有守住乾庸,”以京亚苦笑道,“看来,哎,让你也被困在这里了。”
以京亚的话语中充满歉意。尤吉觉得她完全没必要对他道歉,不过如果她是为他们的失职而感到愧疚,那这份歉意就不只是对他的。这份愧疚是因为辜负了澈夏王国和澈夏百姓,因为辜负了之前村中老头的提心吊胆,因为辜负了另一位夸下的海口,而产生的。
“我确实想离开的,没想到…”尤吉赶忙打住还是别再提起乾庸失守的事为好,“你们去哪?”
以京亚犹豫地左右看看,然后走到尤吉跟前,小声说:“坤庸迟早会失守它的城墙高度只有乾庸的一半不可能守得住,我们要突围出去。”
“刚失守乾庸,再放弃坤庸?”
“没有办法,他们的人数在我们五倍以上,完全有兵力围住坤庸,再抽调兵力向东进发。”
“而你们的主力大概已经被卫铎牵制在南方了。”
“是的”以京亚瞄了尤吉一眼,他知道的比她预计的多,“我们不突围回防,那么到隋叶的一路上几乎就没有抵抗了。”
“但你们的人数原本就不够啊?”
“但我们是唯一的希望了。”
从失望中榨出的希望啊,尤吉这样想着。
“如果你想逃出去,”以京亚凑到尤吉耳边说,尤吉可以闻到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趁我们突围时的混乱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你们什么时候行动?”
“一旦敌军攻城,我们就会见机打开城门突围。攻城的时候他们会靠近城墙,这时他们的防御是最薄弱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以京亚注视了尤吉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她似乎确信尤吉会相信她所说的。
“保重。”以京亚提起剑,回到队伍中。由于没有剑鞘,她直接用手握住了剑刃。
正在思索之中的尤吉又被另一人叫住。那人骑在马上,蓄着短须,头戴灰色方帽,身着灰袍,手中拿着一根短杖。那根短杖顶端有一颗**半透明的宝珠,微微透出蓝绿色的光芒,宝珠下方衬托着一圈黯淡的灰棕色羽毛,和其上的宝石极不相衬。如果尤吉没看错,这应该是琉湘国鸟--隼的羽毛。
“冰镜法师留步,”他喊道,老当益壮,声音洪亮,“你就是尤吉•冰镜吧?”
尤吉犹豫着,没有作出任何表示。
“鄙人特莱文•净沙,坤庸城主,”特莱文翻身下马,对尤吉行礼,“手下人不行魔法之道,不明法师之礼,昨夜将您囚禁,还请见谅。”
“他们倒也尽职尽责。”尤吉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这位年迈且尊贵的法师诚恳的道歉出乎尤吉意料,毕竟自己如此年轻又无名。
“他们不识冰镜标志,我虽孤陋寡闻,但还是认得的。而且,我相信你们与世无争的林洛人是不愿卷入这纷争中的,是么?”
“当然。事实上,我本想到此与商队一同前往贵国王都的,谁想却被困在这里了。”
特莱文张口欲言却止。呆站片刻,他祥和地,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但仍充满敬意地说道:“请您珍重,敌军若是攻城,此处必是一片焦土,请务必再离城门远些。将来战事缓和,再去王都不迟。哎……”特莱文一声长叹,“隋叶简直就是天堂啊,愿她永存。”
“现在没有任何出城的办法么?”
“把他们杀光就行了。”特莱文笑道。尤吉觉得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特莱文似乎是认真的,他的笑更让人毛骨悚然。
这位年迈的法师不愿再多说,他对尤吉作揖后就上马带队离开了。
没有从特莱文口中套出他们的计划,但尤吉觉得以京亚也没理由骗他。要不要冒险等在城门边,到时趁乱出城?尤吉没有半点犹豫地向城门走去。如果澈夏军队没能突围出去,那就安分地待在坤庸;但如果有出去的机会,自己的移动法术也不是吃素的。
尤吉在刚能望见城门的地方等待着逃出升天的机会。他并没有等待太久,耶达开始攻城了。
是什么让敌军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攻城作战?让尤吉目瞪口呆的景象使他明白了,是藐视。
尤吉看到几十个身着轻甲的耶达士兵突然跃到城墙上,而城墙上的澈夏卫兵似乎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很多人没有作出任何反抗就被夺去了性命。接着,越来越多的耶达士兵跳上城墙,加入混战,耶达人一瞬间就占据了主动。
之后跳上来的耶达士兵并没有落在城墙上--他们直接越过城墙,跳进城内。尤吉这才明白,敌军也许根本没用任何登墙的器械,他们是直接从地面跳上来的。这也是澈夏卫兵们没有料到的。坤庸的城墙只有五层楼左右的高度,但不借魔法之力,正常人是不可能跳过这个高度的。
城墙内侧集结着澈夏的部队,从城外跳进来的耶达士兵落入了人海中。这种自杀式的行为按理说是不足为虑的,但每个耶达士兵令人乍舌的战斗能力让人不得不重新权衡结果。他们斩断一个人的身躯就像割草一样毫不费力,他们移动的速度几乎无法用眼睛跟上,他们在人群中跳跃穿梭着,本就凌乱的澈夏队伍中开始出现危险的混乱。原本在城墙上的耶达士兵在解决掉其上的澈夏卫兵后也陆续跳下来加入战斗。
不过,现在与澈夏部队交战的耶达士兵不过百人,所以至此为止,几千澈夏军队还完全有能力对付这些跳梁小丑。
然而一件澈夏人原本想做的事发生了--城门被打开了。
首先冲入城内的是耶达王牌--骑兵。
这个东方古国的防御部队,随同他们衍传千年的骄傲,被瞬间撕碎。人群被长驱直入的骑兵一分为二,开始向南北两边溃退。
尤吉被拥向北面。他看到身边有来自澈夏各地的民兵,但他们早已丧失了士兵的勇武。求生的欲望,或者说对死亡的畏惧,是唯一能从他们脸上看到的东西。
尤吉被从东门一直赶到了北门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是特莱文•净沙。他原本也随人流向移动着,在刚看到北门的时候,他停下了,回过马,像砥柱一样矗立在不断后退的人流中。队伍溃退的速度似乎受到他的影响逐渐慢下来。
没多久,后退的趋势停止了。在北门边,澈夏军队重新集结了起来,站在阵前的是坤庸城主--特莱文•净沙。一路驱赶而来的耶达骑兵也耗尽了最后的冲力。澈夏人和耶达人对垒于城门内,不过这次,是澈夏军队背靠城门。
“计划不变,澈夏的勇士们,明白我说什么吗?计划不变!”特莱文喊道,声音依旧是如雷贯耳,“我来为你们挡住骑兵,而你们要为我守住王都!”
人群顿时如死一般寂静,然而希望却随着声音散播了出去。开始只是几声交头接耳,之后便爆发出了可怕的吼声。看来澈夏人领会了他们领袖的意思。
澈夏军队开始缓慢的向后退,只有特莱文纹丝不动。耶达骑兵把这一举动当成再次溃退的先兆,准备展开第二次冲锋。
特莱文突然高举起法杖,喊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丝绸般的细雨从晴空中飘下,柔软地落在两阵士兵的身上。雨势不大,但很密。此时,耶达骑兵开始冲锋,想要取得先机。
特莱文向前伸出另一只手,手心朝上,喊道:“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他突然翻过手掌。
顷刻间,黑云翻滚如怒,雨水倾泻而下。突如其来的大雨对耶达骑兵的冲锋速度产生了奇怪的影响,他们的马越来越难以迈开步子,仿佛从天而降的不是水,而是沉重的水银。然而在澈夏这边,雨势确实也达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但只是普通的雨水。澈夏部队依旧进行着令尤吉不解的缓慢后退。
最终,耶达骑兵停止了冲锋。他们疑惑地望着在短短几分钟内积起的没过脚踝的雨水。虽然他们的冲锋被遏止了,但这些法术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他们的几个军官聚在一起,明目张胆地开始讨论战术,完全不把澈夏人放在眼里。
“保重!净沙大师!”突然有人在队伍的最后喊出了这句话。尤吉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偶遇的龙玄骑兵队长,珀伊•苍岚。更让尤吉惊讶的是北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澈夏军队开始从中鱼贯而出。
逐渐,特莱文离背后的友军越来越远,最终成了唯一一个和耶达骑兵对阵澈夏人。
这一行动立刻激起了耶达人的愤怒,他们再次在大雨中发起冲锋。不过这次,他们的队形杂乱无章。
耶达人几乎就要冲到特莱文马前了,而特莱文不动如山。
他将法杖指向轻视魔法的敌人,用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念道:“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尤吉回头看去,虽然他明白中了这个法术的耶达骑兵将会有什么命运。雨水对敌军来说已如金属般沉重,而相比之下可以称得上“暴”的风会有多大威力?为首的耶达骑兵被无形的风推翻在地,并且就像枯叶一般,连人带马不停地向后滚去。后面还在向前急驰的骑兵不断被滚来的人和马绊倒,在已及膝深的水中挣扎着。
特莱文凭一人之力抵御住敌军两次冲击。
然而所有人,包括特莱文他自己,都知道他是一个牺牲品。他所做的只是为剩余友军谋求脱身的机会,争取救驾勤王的时间。只要敌军对他进行包围,或是琉湘法师前来支援,他都将难以应对。他面前的敌人迟早会把铁蹄踏在他的身上。
但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祭奠澈夏丧失的疆域,用自己的灵魂守护王都隋叶的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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